是后天气清肃,静夜安闲。复作二绝云:
天下是非俱不到,安闲一片道人心。
其二云:
惟余道德浑沦性,上下三天一万遭。
朝元观据州之干隅,功德主元帅移剌公因师欲北行,创构堂殿,奉安尊像,前后云房洞室,皆一新之。十月间,方绘祖师堂壁,画史以其寒,将止之。师不许,曰:“邹律尚且回春,况圣贤阴有所扶持邪?”是月,果天气温和如春,绝无风沙,由是画史得毕其功。
有诗云:
旅雁翅垂南去急,行人心倦北征穷。
我来十月霜犹薄,人讶千山水尚通。
不是小春和气暖,天教成就画堂功。
寻阿里鲜至自斡辰大王帐下,使来请师。继而宣抚王公巨川亦至,曰:承大王钧旨:如师西行,请过我。师首肯之。
是月,北游望山。曷剌进表回,有诏曰:成吉思皇帝敕真人丘师。又曰:“惟师道踰三子,德重多端。”其终曰:“云轩既发于蓬莱,鹤驭可游于天竺。达摩东迈,元印法以传心;老氏西行,或化胡而成道。顾川途之虽阔,瞻几杖以非遥。爰答来章,可明朕意。秋暑,师比平安好,指不多及。”
其见重如此。又敕刘仲禄云:“无使真人饥且劳,可扶持缓缓来。”师与宣使议曰:“前去已寒,沙路绵远,道众所须未备,可往龙阳,乘春起发。”宣使从之。十八曰,南往龙阳,道友送别,多泣下。师以诗示众云:
生前暂别犹然可,死后长离更不堪。
翌曰,到龙阳观过冬。十一月十有四曰,赴龙岩寺斋,以诗题殿西庑云:
十二月,以诗寄燕京道友云:
辛巳之上元,醮于宣德州上元观,以颂示众云:"生下一团腥臭物,种成三界是非魔。连枝带叶无穷劳,跨古腾今不奈何。"
十日,宿翠帡口。明曰,北度野狐岭,登高南望,俯视太行诸山,晴岚可爱,北顾但寒沙衰草。中原之风,自此隔绝矣。道人之心,无适不可。宋德芳辈指战场白骨曰:“我归,当荐以金箓,此亦余北行因缘之一端耳!”
北过抚州,十五日,东北过盖里泊,尽丘垤咸卤地,始见人烟二十余家。南有盐池,迤逦东北去,自此无河,多凿沙井以汲。南北数千里,亦无大山,马行五日,出明昌界,以诗纪实云:
尽曰不逢人过往,经年时有马回轘。
地无木植惟荒草,天产丘陵没大山。
五谷不成资乳酪,皮裘毡帐亦开颜。
更寻若士为黄鹄,要识修鲲化大鹏。
苏武北迁愁欲死,李陵南望去无凭。
我今返学卢敖志,六合穷观最上乘。
三月五日,起之东北,四旁远有人烟,皆黑车白帐,随水草放牧。尽原隰之地,无复寸木,四望惟黄云白草。行不改途,又二十余日,方见一沙河,西北流入陆局河。水濡马腹,傍多丛柳。渡河北行三日,入小沙陀。
至日,雪大作,遂已。大王复曰:“上遣使万里,请师问道,我曷敢先焉?”且谕阿里鲜,见毕东还,须奉师过此。十七日,大王以牛马百数、车十乘送行。
马首西北,二十二日抵陆局河。积水成海,周数百里,风浪漂出大鱼,蒙古人各得数尾。并河南岸西行,时有野薤得食。
五月朔亭午,日有食之。既,众星乃见,须臾复明,时在河南岸(蚀自西南,生自东北)。其地朝凉而暮热,草多黄花。水流东北,两岸多高柳,蒙古人取之,以造庐帐。
行十有六日,河势绕西北山去,不得穷其源,西南泊驿路,蒙古人喜曰:前年已闻父师来。因献黍米石有五斗,师以斗枣酬之。渠喜曰:”未尝见此物。“因舞谢而去。
又行十日,夏至,量曰影三尺六七寸,渐见大山峭拔,从此以西,渐有山阜,人烟颇众,亦皆以黑车白帐为家。其俗牧且猎,衣以韦毳,食以肉酪。男子结髪垂两耳,妇人冠以桦皮,高二尺许,往往以皂褐笼之,富者以红绡,其末如鹅鸭,名曰故故,大忌人触,出入庐帐须低回。俗无文籍,或约之以言,或刻木为契,遇食同享,难则争赴,有命则不辞,有言则不易,有上古之遗风焉。
以诗叙其实云:
如何造物开天地?到此令人放马牛。
饮血茹毛同上古,峨冠结髪异中州。
圣贤不得垂文化,历代纵横只自由。
又四程,西北渡河,乃平野,其旁山川皆秀丽,水草且丰美。东西有故城,基址若新,街衢巷陌卡辨,制作类中州。岁月无碑刻可考,或云契丹所建,既而地中得古瓦,上有契丹字,盖辽亡士马不降者西行所建城邑也。
又言:西南至寻思干城万里外,回纥国最佳处,契丹都焉,历七帝。
六月十三日,至长松岭后宿,松栝森森,干云蔽日,多生山阴涧道间,山阳极少。十四日,过山,度浅河,天极寒,壮者不可当。是夕,宿平地。十五日,晓起,环帐皆薄冰,霜已三降,河水有澌,冷如严冬。土人云:常年五六月有雪,今岁幸晴暖。师易其名曰“大寒岭”,凡遇雨多雹,山路盘曲。
西北且百余里,既而复西北,始见平地,有石河长五十余里,岸深十余丈,其水清泠可爱,声如鸣玉。峭壁之间,有大葱高三四尺,涧上有松皆十余丈。西山连延,上有乔松郁然。山行五六日,峰回路转,林峦秀茂,下有溪水注焉。平地皆松桦杂木,若有人烟状。寻登高岭,势若长虹,壁立千仞,俯视海子,渊深恐人。
二十八日,泊窝里朵之东,宣抚往奏禀皇后,奉旨请师渡河。其水东北流,弥漫没轴,绝流以济。入营,驻车南岸,车帐千百,曰以醍醐湩酪为供。汉、夏公主皆送寒具等食,黍米斗白金十两,满五十两可易面八十斤,盖面出阴山之后二千余里,西域贾胡以橐驼负至也。
中伏,帐房无蝇。窝里朵,汉语行宫也,其车舆亭帐,望之俨然,古之大单于未有若此之盛也。
七月九日,同宣使西南行五六日,屡见山上有雪,山下往往有坟墓,及升高陵,又有祀神之迹。又三二日,历一山高峰如削,松杉郁茂而有海子。南出大峡,则一水西流,杂木丛映于水之阳,韭茂如芳草,夹道连数十里。北有故城曷剌肖,西南过沙场二十里许,水草极少,始见回纥决渠灌麦。
又五六日,踰岭而南,至蒙古营,宿拂庐。旦行,迤逦南山,望之有雪,因以诗纪其行:
北至大河三月数,西临积雪半年程。
不能隐地回风坐,却使弥天逐曰行。
行到山穷水尽处,斜阳依旧向西倾。
邮人告曰:此雪山北,是田镇海八剌喝孙也。八剌喝孙,汉语为“城”,中有仓廪,故又呼曰“仓头”。七月二十五曰,有汉民工匠络绎来迎,悉皆欢呼归礼,以彩幡、华盖、香花前导。又有章宗二妃,曰徒单氏,曰夹谷氏,及汉公主母钦圣夫人袁氏,号泣相迎。顾谓师曰:"昔曰稔闻道德高风,恨不一见,不意此地有缘也 !"
翌日,阿不罕山北镇海来谒。
师与之语曰:“吾寿已高,以皇帝二诏丁宁,不免远行数千里,方临治下。沙漠中多不以耕耘为务,喜见此间秋稼已成。余欲于此过冬,以待銮舆之回,何如?”
宣使曰:“父师既有法旨,仲禄不敢可否,惟镇海相公度之。”
公曰:“近有敕诸处官员,如遇真人经过,无得稽其程,盖欲速见之也。父师若须于此,则罪在镇海矣,愿亲从行。凡师之所用,敢不备?”师曰:“因缘如此,当卜曰行。”公曰:“前有大山高峻,广泽沮陷,非车行地,宜减车从,轻骑以进。”
用其言,留门弟子宋道安辈九人,选地为观。人不召而自至,壮者效其力,匠者效其技,富者施其财。圣堂方丈,东厨西庑,左右云房(无瓦,皆土木),不一月落成,榜曰“栖霞观”。
时稷黍在地,八月初霜降,居人促收麦故也。大风傍北山西来,黄沙蔽天,不相物色。师以诗自叹云:
不堪白髪垂垂老,又蹈黄沙远远巡。
未死且令观世界,残生无分乐天真。
四山五岳多游遍,八表飞腾后入神。
八日,携门人虚静先生赵九古辈十余人,从以二车,蒙古驿骑二十余,傍大山西行,宣使刘公、镇海相公又百骑。李家奴,镇海从者也,因曰:“前此山下精截我脑后髪,我甚恐。”镇海亦云:“乃满国王亦曾在此为山精所惑,食以佳馔。”师默而不答。
数日乃行,有诗三绝云:
欲吟胜慨无才思,空对金山皓月明。
秋水暮天山月上,清吟独啸夜光球。
横截山天心腹树,干云蔽曰竞呼号。
师曰:何谓白骨甸?
公曰:古之战场,凡疲兵至此,十无一还,死地也。顷者,乃满大势亦败。于是,遇天晴昼行,人马往往困毙,唯暮起夜度,可过其半。明曰向午,得水草矣。少憩俟晡时即行,当度沙岭百余,若舟行巨浪然。又明曰辰巳间,得达彼城矣。夜行良便,但恐天气黯黑,魑魅魍魉为祟,我辈当涂血马首以厌之。
师乃笑曰:“邪精妖鬼,逢正人远避,书传所载,其孰不知?道人家何忧此事!”日暮遂行,牛乏,皆道弃之,驭以六马,自尔不复用牛矣。
初在沙陀北,南望天际若银霞,问之左右,皆未详。师曰:多是阴山。翌曰,过沙陀,遇樵者再问之,皆曰:然。于是,途中作诗云:
士庶日益敬,侍坐者有僧、道、儒,因问风俗。乃曰:此大唐时北庭端府,景龙二年,杨公何为大都护,有德政,诸夷心服,惠及后人,于今赖之。有龙兴、西寺二石刻在,功德焕然可观,寺有佛书一藏。唐之边城,往往尚存。其东数百里,有府曰西凉。其西三百余里,有县曰轮台。
师问曰:更几程得至行在?皆曰:“西南更行万余里即是。”其夜风雨作,园外有大树,复出一篇示众云:
长空云黯黯,大树叶萧萧。
万里途程远,三冬气候韶。
全身都放下,一任断蓬飘。
九月二日,西行。四日,宿轮台之东,迭屑头目来迎。南望阴山,三峰突兀倚天。因述诗赠书生李伯祥,生相人。诗云:
有僧来侍坐,使译者问:“看何经典?”僧云:“剃度受戒,礼佛为师”。盖此以东昔属唐,故西去无僧、道,回纥但礼西方耳。翌日,并阴山而西约十程。又度沙场,其沙细,遇风则流,状如惊涛,乍聚乍散,寸草不萌,车陷马滞,一昼夜方出,盖白骨甸大沙分流也。南际阴山之麓,踰沙,又五曰,宿阴山北。诘朝,南行,长阪七八十里,抵暮乃宿。天甚寒,且无水。晨起,西南行约三十里,忽有大池,方圆几二百里,雪峰环之,倒影池中,师名之曰“天池”。
沿池正南下,左右峰峦峭拔,松桦阴森,高逾百尺,自巅及麓,何啻万株!众流入峡,奔腾汹涌,曲折湾环,可六七十里。二太子扈从西征,始凿石理道,刊木为四十八桥,桥可并车。薄暮宿峡中,翌曰方出,入东西大川。水草盈秀,天气似春,稍有桑、栆。
次及一程,九月二十七日至阿里马城,铺速满国王暨蒙古塔剌忽只领诸部人来迎,宿于西果园。
土人呼果为“阿里马”,盖多果实,以是名其城。其地出帛,目曰“秃鲁麻”,俗所谓种羊毛织成者。时得七束为御寒衣,其毛类中国。柳花鲜洁细软,可为线为绳,为帛为绵。农者亦决渠灌田,土人惟以瓶取水,戴而归。及见中原汲器,喜曰:“桃花石诸事皆巧”。桃花石,谓汉人也。
师自金山至此,以诗纪其行云:
溪边乱石当道卧,古今不许通轮蹄。
前年军兴二太子,修道架桥彻溪水。
今年吾道欲西行,车马喧阗复经此。
银山铁壁千万重,争头竞角夸清雄。
日出下观沧海近,月明上与天河通。
参天松如笔管直,森森动有百余尺。
万株相依郁苍苍,一鸟不鸣空寂寂。
羊肠孟门压太行,比斯太略犹寻常。
双车上下苦敦攧,百骑前后多惊惶。
天池海在山头上,百里镜空含万象。
县车束马西下山,四十八桥低万丈。
河南海北山无穷,千变万化规模同。
未若兹山太奇绝,磊落峭拔如神功。
我来时当八九月,半山已上皆为雪。
山前草木暖如春,山后衣衾冷如铁。
又西行四日,至答剌速没辇(没辇,河也),水势深阔。抵西北流,从东来,截断阴山,河南复是雪山。十月二日,乘舟以济,南下至一大山,北有一小城。
又西行五日,宣使以师奉诏来,去行在渐近,先往驰奏,独镇海相公从师西行。
七日,度西南一山,逢东夏使回,礼师于帐前,因问:“来自何时?”使者曰:“自七月十二日辞朝,帝将兵追算端汗至印度。”
明日,遇大雪,至回纥小城,雪盈尺,日出即消。
十有六日,西南过板桥,渡河,晚至南山下,即大石林牙(大石,学士林牙小名),其国王辽后也。自金师破辽,大石林牙领众数千走西北,移徙十余年,方至此地。
其风土、气候与金山以北不同,平地颇多,以农桑为务。酿蒲萄为酒,果实与中国同,惟经夏秋无雨,皆疏河灌溉,百谷用成。东北西南,左右山川,延袤万里,传国几百年。乃满失国,依于大石,士马复振,盗据其土。而算端西削其地,天兵至,乃满寻灭,算端亦亡。
又闻前路多阻。适坏一车,遂留之。十有八日,沿山而西。七八日,山忽南去,一石城当途,石色尽赤,有驻军古迹。西有大冢,若斗星相连。
又渡石桥,并西南山行五程,至塞蓝城,有小塔,回纥王来迎入馆。
十一月初,连日雨大作。四日,土人以为年,傍午相贺。
是日,虚静先生赵九古语尹公曰:“我随师在宣德时,觉有长往之兆,颇倦行役。蒙师训:‘道人不以死生动心,不以苦乐介怀,所适无不可。’今归期将至,公等善事父师。”
数日,示疾而逝,盖十一月五日也。师命弟子葬九古于郭东原上,即行。
西南复三日,至一城,其王亦回纥,年已耄矣,备迎送礼,供以汤饼。明日,又历一城。复行二日,有河,是为霍阐没辇。
由浮桥渡,泊于西岸。河桥官献鱼于田相公,巨口无鳞。其河源出东南二大雪山间,色浑而流急,深数丈,势倾西北,不知其几千里。河之西南,绝无水草者二百余里。即夜行,复南,望大雪山而西,山形与邪米思干之南山相首尾。
复有诗云:“造物峥嵘不可名,东西罗列自天成。南横玉峤连峰峻,北压金沙带野平。下枕泉源无极润,上通霄汉有余清。我行万里慵开口,到此狂吟不胜情。”
又至一城,得接水草。复经一城,回纥头目远迎,饭于城南,献蒲萄酒,且使小儿为缘竿舞刀之戏。
再经二城,山行半日,入南北平川,宿大桑树下,其树可荫百人。
前至一城,临道一井,深踰百尺。有回纥叟驱一牛,挽辘轳汲水以饮渴者。初帝之西征也,见而异之,命蠲其赋役。
仲冬十有八日,过大河,至邪米思干大城之北,太师移剌国公及蒙古、回纥帅首载酒郊迎,大设帷幄,因驻车焉。
宣使刘公以路梗留,坐中白师曰:“顷知千里外有大河,以舟梁渡,土寇坏之。况复已及深冬,父师宜来春朝见。”师从之。
少焉,由东北门入。其城因沟岸为之,秋、夏常无雨,国人疏二河入城,分绕巷陌,比屋得用。方算端氏之未败也,城中常十万余户。国破而来,存者四之一,其中大率多回纥人,田园不能自主,须附汉人及契丹、河西等,其官亦以诸色人为之,汉工匠杂处城中。
有冈高十余丈,算端氏之新宫据焉,太师先居之。以回纥艰食,盗贼多有,恐其变,出居于水北。师乃住宫,叹曰:“道人任运逍遥,以度岁月。白刃临头,犹不畏惧。况盗贼未至,复预忧乎?且善恶两途,必不相害。从者安之。”
太师作斋,献金段十,师辞不受,遂月奉米面油菓等物,日益尊敬。
公见师饮少,请以蒲萄百戽作新酿。师曰:“何必酒邪?但如其数得之,待宾客足矣。”其蒲萄经冬不坏。又见孔雀、大象,皆迤南数千里印度国物。
师因暇日出诗一篇云:二月经行十月终,西临回纥大城墉。塔高不见十三级(以砖刻镂玲珑,外无层级,内可通行),山厚已过千万重。秋日在郊犹放象,夏云无雨不从龙。嘉蔬麦饭蒲萄酒,饱食安眠养素慵。
师既住冬,宣使洎相公镇海遣曷剌等同一行使臣,领甲兵数百,前路侦伺,汉人往往来归依。时有算历在旁,师因问五月朔日食事,其人云:“此中辰时食,至六分止。”
师曰:“前在陆局河,午刻见其食。既又西南至金山,人言巳时食,至七分。此三处所见,各不相同。按孔颖达春秋疏:月体映日则日食。以今料之,盖当其下既见日食。既在旁者,则千里渐殊耳。正如以扇翳灯,扇影所及,无复光明。其旁渐远,则灯光渐多矣。”
师一日至故宫中,遂书凤栖梧桐词于壁。其一云:一点灵明潜启悟,天上人间,不见行藏处。四海八荒惟独步,不空不有谁能睹?瞬目扬眉全体露,混茫法界超然去。万劫轮回遭一遇,九元齐上三清路。
其二云:日月循环无定止,春去秋来,多少荣枯事?五帝三皇千百禩,一兴一废长如此。死去生来生复死,轮回变化何时已?不到无心休歇地,不能清净超于彼。
又诗二首,其一云:东海西秦数十年,精思道德究重元。日中一食那求饱?夜半三更强不眠。实迹未谐霄汉举,虚名空播朔方传。直教大国垂明诏,万里风沙走极边。
是年闰十二月将终,侦骑回,同宣使来白父师,言二太子发军复整舟梁,土寇已灭。曷剌等诣营谒太子,言师欲朝帝所,复承命云:“上驻跸大雪山之东南,今则雪积山门百余里,深不可行,此正其路尔。为我请师来此,听候良便,来时当就彼城中遣蒙古军护送。”
师谓宣差曰:“闻河以南千里,绝无粮养,吾食须米面、蔬菜,可回报太子帐下。”
壬午之春正月,杷榄始华,类小桃,俟秋采其实食之,味如胡桃。二月二日春分,杏花已落,司天台判李公辈请师游郭西,宣使洎诸官载蒲萄酒以从。
是日,天气晴霁,花木鲜明,随处有台池楼阁,间之蔬圃,憩则藉草,人皆乐之。谈玄论道,时复引觞,日昃方归。
作诗云:阴山西下五千里,大石东过二十程。雨霁雪山遥惨淡,春分河府近清明(邪米思干大城,大石有国时名为河中府)。园林寂寂鸟无语(花木虽茂,并无飞禽),风曰迟迟花有情。同志暂来闲聛睨,高隐归去待升平。
望日,乃一百五旦太上真元节也,时僚属请师复游郭西,园林相接百余里,虽中原莫能过,但寂无鸟声耳,遂成二篇以示同游。
其一云:二月中分百五期,元元下降曰迟迟。正当月白风清夜,更好云收雨霁时。匝地园林行不尽,照天花木坐观奇。未能绝粒成嘉遁,且向无为乐有为。
其二云:深蕃古迹尚横陈,大漠良朋欲徧寻。旧曰亭台随处列,向年花卉逐时新。 风光甚解流连客,夕照那堪断送人。窃念世间酬短景,何如天外饮长春?
师问阿里鲜以途程事,对曰:“春正月十有三日,自此初发,驰三日,东南过铁门。又五日,过大河。二月初吉,东南过大雪山,积雪甚高,马上举鞭测之,犹未及其半。下所踏者,复五尺许。南行二日,至行宫矣。且师至次第奏讫,上悦,留数日方回。”
师遂留门人尹志平辈三人于馆,以侍行五六人同宣使辈三月十有五日启行。四日过碣石城,预传圣旨:“令万户播鲁只领蒙古、回纥军一千护送。”过铁门,东南度山,山势高大,乱石纵横。众军挽车,两日方至前山,沿流南行,军即北入大山破贼。五日,至小河,亦船渡,两岸林木茂盛。七日,舟济大河,即阿母没辇也。乃东南行,晚泊古渠上。
渠边芦苇满地,不类中原所有。其大者,经冬叶青而不凋,因取以为杖,夜横辕下,辕覆不折;其小者叶枯春换。少南,山中有大实心竹,士卒以为戈戟。又见蜥蜴,皆长三尺许,色青黑。时三月二十九日也。
因作诗云:志道既无成,天魔深有惧。东辞海上来,西望曰边去。鸡犬不闻声,马牛更递铺。千山及万水,不知是何处?
又四日,得达行在,上遣大臣喝剌播得来迎,时四月五日也。馆舍定,即入见。上劳之曰:“他国征聘皆不应,今远踰万里而来,朕甚嘉焉。”对曰:“山野奉诏而赴者,天也。”上悦,赐坐。
食次,问真人远来,有何长生之药以资朕乎?师曰:“有卫生之道,而无长生之药。”上嘉其诚实,设二帐于御幄之东以居焉。
译者问曰:“人呼师为‘腾吃利蒙古孔’(译语谓天人也),自谓之邪?人称之邪?”师曰:“山野非自称,人呼之耳。”
译者再至曰:“旧奚呼?”奏以:“山野四人事重阳师学道,三子羽化矣,惟山野处世,人呼以先生。”
上问镇海曰:“真人当何号?”镇海奏曰:“有人尊之曰师父者、真人者、神仙者。”上曰:“自今以往,可呼神仙。”
时适炎热,从车驾庐于雪山避暑,上约四月十四日问道,外使田镇海、刘仲禄、阿里鲜记之,内使近侍三人记之。有报回纥山贼指斥者,上欲亲征,因改卜十月吉。
师乞还旧馆,上曰:“再来,不亦劳乎?”师曰:“两旬可矣。”上又曰:“无护送者。”师曰:“有宣差杨阿狗。”
又三日,命阿狗督回纥酋长以千余骑从行,由他路回。
遂历大山,山有石门,望如削蜡,自巨石横其上若桥焉。其下流甚急,骑士策其驴以涉,驴遂溺死,水边多横尸。此地盖关口,新为兵所破。
出峡,复有诗二篇。其一云:水北铁门犹自可,水南石峡太堪惊。两崖绝壁搀天耸,一涧寒波滚地倾。夹道横尸人掩鼻,溺溪长耳我伤情。十年万里干戈动,早晚回军复太平。
其二云:雪岭皑皑上倚天,晨光灿灿下临川。仰观峭壁人横度,俯视危崖柏倒县。五月严风吹面冷,三焦热病当时痊。我来演道空回首,更卜良辰待下元。
始师来觐,三月竟,草木繁盛,羊马皆肥,及奉诏回,四月终矣,百草悉枯。又作诗云:外国深番事莫穷,阴阳气候特无从。纔经四月阴魔尽(春冬霖雨,四月,纯阳,绝无雨),却笑弥天旱魃凶。浸润百川当九夏(以水溉田),摧残万草若三冬。我行往复三千里(三月去,五月回),不见行人带雨容。
路逢征西人回,多获珊瑚,有从官以白金二镒易之,近五十株,高者尺余,以其得之马上,不能完也。继日,乘凉宵征,五六日,达邪米思干(大石名河中府),诸官迎师入馆,即重午日也。